【戚继光传】戚父托梦训诫少将

延庆八达岭长城的戚继光石雕像。(Zvonimir Atletic/Shutterstock)

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朝廷颁发袭官文书，十七岁的戚继光得以世袭父亲官位。他本想多留些时日，照顾生病的父亲。戚景通则催促儿子赶紧奉命北上。戚景通为官清廉谨慎，家里平日并无积蓄。为了给儿子筹集进京的路费，他变卖了陇右别墅。

戚继光抵达京城后，在军门等待候补。有一位相士看到他的面相，啧啧称赞。京城，是人烟繁杂的聚集之地。或许，相士看尽了帝都众生面相，封王称侯者寥寥无几，为国建不世之功者，更是凤毛麟角。在大明的国祚中，叱咤风云者终究没有几人。

至大明中晚期，军队士气不振，军纪涣散，武备老旧。看到戚继光的到来，相士脸上似乎也舒展了一片祥云：“将军三十六岁，必能秉钺专征。日后，您不是受封爵位，而是位列三孤（少师、少傅、少保的合称。日后戚继光受封少保），勋名达到极盛。”

还没有等到戚继光归来，戚景通就因思子心切，一夕病情加重。临终前，他连声呼唤着儿子，想要再叮咛些什么，但终是没有等到儿子归来，就撒手人寰。

戚继光远道而归，本想给父亲说说京里的所见所闻，听到的却是父亲过世的噩耗。他早晚哀号痛悼，恨自己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没有听到临终遗言而万分悔恨。戚景通没有给二子留下财富，但给他们留下了刚毅的精神，忠孝廉节的为人气节，以及克艰克阻的雄心胆魄。

戚景通去世后，王栋将军信守约定，照常履行婚约，于嘉靖二十四年，将女儿嫁给了戚继光。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年轻的戚继光袭职卫指挥佥事，这是四品官职，说起来官职也不算小。袭职后，他没有终止学业，仍然勤奋苦读。他从十三岁时就跟随梁玠学习，到他袭官入仕，仍旧随梁先生进修学业。他说：“光今一字一句皆先生授也。”除了父亲的教诲外，戚继光读书识字，一字一句都是梁玠教给他的。

在明朝，作为有品阶的官员，按例出行需要乘坐车轿。戚继光家境贫寒，买不起车轿，雇不起车夫，徒步上学，又有失身份，梁玠干脆每天到戚家亲自教他，说：“你世袭官位，已经入仕了，没有废弃学业，拜师求学，我应该成全你的志愿。”戚继光深受感动，于是准备了饭菜款待梁玠。梁玠严肃地说：“你的父亲为人清白，没有给你留下财产，你是怎么备办这些的？”说罢，就让他撤掉了。

梁玠生于弘治十八年（1505年），卒于万历四年（1576年），比戚继光大二十三岁，有幸耳闻目睹了戚继光的文治武功。上课时，二人是师徒；下课后，二人是朋友。梁玠参加五次科考，都没有考中，于是在书房的柱子上写下了一句“五科不第，天故留余耶”。五次科考，我都名落孙山，并不是我梁某才疏学浅，而是上天故意留下了我。

后来戚继光看到这句话，开玩笑说：“先生，秋高气爽的季节就要到了（明朝乡试在秋季八月）。先生你这双老鸟的翅膀又该奋飞了。但愿今年不要把‘五’改成‘六’呀！”梁玠听了，只是一笑了之，也没有责怪他。

梁玠五十七岁那年，才以“贡生”的资格当了国子监的学生，并被礼部选中，派往沧州充任教职“儒学训导”（官职从九品）。但他刚出了京城，就遇到了强盗。强盗将他射下马，喝令他跪下。梁玠笑着说：“我是儒学老师，怎能给你下跪？如果我给你这样的人下跪，还有什么脸面去教学生？”

强盗恼羞成怒，又向他射了一箭。梁玠身负二箭，忍着剧痛，坚持不跪，只是把包裹扔给强盗，从容不迫地说：“你做强盗，不过就是为了得人钱财，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天理良心吗？现在我把包裹给了你，我就没有盘缠赶路了，这不等于要了我的命了吗？”

梁玠处险若夷，他的凛然胆气镇住了强盗。强盗长年打劫，还没有见过这等有气概的儒生。于是取出包裹里的钱，分给他一些，为他包扎了伤口，扶他上马后才离去。对于这件事，戚继光感慨地说：“先生之概可睹也。处险若夷，他日当大事，临大节，必大有可述者！”梁玠临危不惧的气概，鼓舞了戚继光。戚继光亲著《沧州儒学训导梁玠遇寇纪事》记录恩师的事迹。即使日后，他建立了不世之功，仍旧感念这位恩师。

戚继光修文习武，勤奋苦读，常常废寝忘食。有时他读书，读到触动心灵深处之处，就会提笔写下心得。十九岁那年，戚继光写下了著名的诗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又在柱子上刻下自己的志愿：“功名双鬓黑，书剑一囊轻。”

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十九岁的戚继光管理卫所的屯田诸事。屯田是明朝卫所军后勤供给的基本来源。他整顿军屯，一心为公，丝毫不染贪污受贿之恶习，并革除了不少弊端，赢得上司的青睐。管理屯政期间，他曾对同僚说：“一些士子要想成为圣贤，必须先过‘困难拂郁’这一关。假如没有这一关试炼，那人人都可自称为君子了。”年轻的戚继光认为，唯有“困难、愤闷”这一关，能抑制人的私欲，能跨过这一关的人就是君子，而放纵自己，一味追求物利的人，过不了这一关，只能成为小人。

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有一天戚继光午睡时，梦到了父亲。梦中，戚景通严厉地命令他：“我有十四条戒言，你记一记，真心实践一番，好体会我说的话，才不愧是孝子。你的父亲平生喜爱吟咏二句话，即‘上帝临汝，勿贰尔心’，你是否还记得？”

戚继光豁然从梦中惊醒，他慌忙起身，对着其父的牌位拜了百拜，流着眼泪记下了梦中的训言，作为座右铭。

“上帝临汝，勿贰尔心”出自《诗经?大雅?大明》，大意是说上帝在天上看着你们，你们打仗讨伐纣王，不要有二心。

这十四条戒言中，被其后人记录的，比如：
1. “攻尔过者，尔师也”，能指出你过错的人是你的老师。你的属下能指出你的过失，即使不能以老师的礼节对待他，心里也应当把他当作老师；
2. 写字潦草，屡出错误，你的恒心在哪儿；
3. 公务应酬繁多时，便心生厌恶，平日的涵养学问又何在？
4. 对待不懂事理的人，要像抽取乱丝一样有耐心；
5. 对待上级和权贵毕恭毕敬，对待下人却又咆哮放肆，那他对待上级和贵人的敬畏之心都是假的。这就是有二心；
6. 眼睛虽然是向外看的，却要时时反过来看看自己；
7. 生气的时候不可作书答复，需克制愤怒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