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走向华盛顿
Scott McNealy有些不适应这种场合。Bill Gates和Jim Barksdale也是如此。在一场堪比弗兰克·卡普拉电影中的对峙中，高科技行业来到了通常令人厌恶的华盛顿特区。三位科技界最有权势的巨头，都是CEO，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召开的公开听证会上正面交锋。McNealy将一家初创的计算机公司Sun Microsystems打造成一个价值105亿美元*的巨头，其最新的Java技术从互联网到有线电视机顶盒中无处不在。在同样的十五年间，Gates将微软领导到了个人计算机软件领域的主导地位，并将其帝国扩展到出版、广播、在线交易和数字家庭。Jim Barksdale则在努力保持Netscape Communications的生存，其浏览器软件开启了互联网时代，但面对微软的激烈竞争。
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Orrin Hatch召集了这次听证会，讨论软件行业的竞争问题，所有人都知道主要议题将是微软是否试图将其在PC市场的主导地位扩展到互联网领域。
随着高科技行业的知名人士进入哈特参议院办公大楼，闪光灯闪烁，电视摄像机启动，立法者、助手、记者和游说者挤满了整个大厅。一位资深游说者告诉《华尔街日报》，这是自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人克拉伦斯·托马斯确认听证会以来，华盛顿最大的一次国会听证会。McNealy咽了咽口水说：“我从未见过这么多摄像机。”但Sun Microsystems的强势领导者并不容易被吓倒。实际上，他在听证会上夸口说，Sun几乎是唯一一个揭露微软欺凌战术的公司。当他进入拥挤的房间，坐在Gates和Barksdale之间的前排桌子时，McNealy瞪大的眼睛和严肃的表情显示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1998年3月3日的听证会讨论了“软件行业的市场力量和结构变化”。这就是为什么世界上最大的软件供应商微软和最大的互联网浏览器软件供应商Netscape在那里，但为什么Sun也占据了中心位置？毕竟，Sun主要不是一家软件公司。其大部分收入来自销售硬件——用于运行企业网络的工作站和高性能计算机。似乎Sun闯入了别人的聚会。但Sun有着悠久的历史，从1982年成立起，早期的竞争对手就认为它是个轻量级选手，根本不值得费力打击。Sun不仅没有沉入无名之地，还证明了通过制定自己的规则和采取无所畏惧的竞争风格，它可以轻松超越最强大和最大的竞争对手。
Sun的故事是一个艰难的叛逆者在所有困难面前成功的故事。在McNealy身上，这也是一个孤独者愿意将公司和自己的声誉赌在对技术走向的直觉信念上的故事。Sun汇集了独特的美式混合个性，他们在内部争吵，但为了创建一家伟大的公司而团结在一起。即使在100亿美元的规模下，它仍然是创新的、灵活的和快速行动的，能够通过保留创业结构和态度来适应21世纪的挑战。然而，其最大的考验仍在进行中——与世界上最强大的公司之一微软的直接对抗。
为了充分利用机会，Sun需要击败或至少减缓微软的冲击波。这解释了McNealy出现在国会以及Sun对司法部反垄断行动的热情支持。McNealy在整个行业保持沉默、害怕触犯巨头的时候，大胆指出微软的垄断威胁。在听证会上，McNealy和Barksdale陈述了案情：政府必须控制微软的垄断，以防止其扼杀创新和选择。McNealy引用了他父亲作为美国汽车公司高管的背景，用熟悉的汽车类比来说明：“通过掌控互联网和电子市场的入口点，微软今天拥有排他性控制权，就像通用汽车可以决定你在车里加什么类型的汽油，或者你能上哪条州际公路，甚至你如何上州际公路。”
在参议院听证会上，McNealy异常低调，隐藏了他惯常的微笑，抑制了机智的俏皮话。作为一名公认的自由意志主义者，他更习惯于谴责政府干预，而不是寻求它的帮助。他出现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表明了他对微软威胁的深切感受，不仅仅是对他的公司Sun，还有整个高科技行业。微软对PC的控制让它可以决定其他许多公司的行为。“这关乎保护市场上的消费者选择，保护创新，基本上是执行国家的法律，”他在开场白中说道。“我也相信这个国家建立在自由企业、消费者选择、自由和开放竞争的经济原则之上……我们今天希望的是执行已经存在的法律，在这种情况下是反垄断法。”
实际上，McNealy的坚定信念延伸到在Sun内部全面禁止使用任何微软软件的地步，这一政策使他的销售人员处于不利地位。他们不能，至少在官方上，使用像PowerPoint这样的常见商务应用程序。这种表面上的矛盾正是Sun的典型特征，这是一家建立在矛盾基础上的公司。许多人说，在动荡的起步之后，它会很快消失。当它在1986年作为一家2.1亿美元的公司上市并成功时，反对者仍然在每一个转折点预测它的厄运。Sun将被从Digital Equipment到IBM到惠普，最终是微软及其合作伙伴英特尔等强大的竞争对手所击败。到目前为止，Sun已经战胜了所有这些对手。它扩大了其主要计算机系统的市场。它开发了具有改变公司和计算潜力的创新软件，并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其自由奔放、特立独行的文化，尽管它继续在控制和责任的组织问题上挣扎。
作为一名反传统主义者，McNealy通过向任何愿意倾听的人（特别是媒体）坚持“我不是微软”而将自己和公司推向了突出地位。为了让Sun登上头条新闻，他会走多远？在国会听证会几个月前，1997年10月13日的《财富》杂志封面上，McNealy乐于穿上滑稽的披风，摆出邪恶的表情，扮成Javaman，一个漫画书般的角色，来拯救世界免受微软的邪恶帝国的侵害。McNealy和他的公司都是对比的研究对象。McNealy擅长10秒钟的新闻摘要（他曾将Gates和他的得力助手Steve Ballmer称为“Ballmer和Butt-head”），为许多关于技术的电视或杂志报道增色不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操作系统和源代码的复杂性，但他们可以理解两位技术界巨头之间的传统全面战争：Gates和McNealy。
然而，McNealy不像单一维度的漫画书英雄，他具有深度和智慧。他拥有哈佛和斯坦福大学的学位；他是一个行业中任职时间最长的CEO之一，该行业因高层管理的频繁更替而臭名昭著；他将Sun定位于抓住广泛的机会——从可以运行《财富》500强公司数据中心到你家中的灯开关的技术。在共同创立公司之后，McNealy在Sun大部分17年的历史中领导了它，这使他成为一个非常独特的俱乐部成员。大多数技术初创公司的创始人都会达到一个公司超出他们技能的点，他们会让位于资深管理者。相比之下，McNealy随着Sun的成长而成长，能够完善他的战略眼光并识别新的市场机会。另一个能如此有效地做到这一点的创始人是Bill Gates。
McNealy最初是Sun的制造副总裁，在公司成立两年后成为CEO，因为Sun的董事会找不到其他人。他的背景是制造业，而不是像大多数技术企业家那样是计算机或工程。但McNealy很快学习，从他那些才华横溢的共同创始人那里学会了谈论技术的复杂性。除此之外，他还具有商业和人际关系的知识。他通过简化生产和降低工作站成本，初步专注于Sun，在此过程中提高了销售额并削弱了竞争对手。1990年代初，他正确地识别出软件巨头微软，而不是传统上与Sun竞争的硬件公司，作为迫在眉睫的竞争对手，并重新定位公司以摆脱巨人的阴影，至少暂时如此。Merrill Lynch纽约分公司的董事总经理Steven Milunovich说：“McNealy比Bill Gates以外的任何人都更理解战略原则。好的战略就是与众不同并且专注。Sun一直都是‘对立’的公司。这种叛逆的方法让投资者紧张，但这是Sun唯一能增加价值的方式。”
McNealy色彩鲜明且妙语连珠，有时会成为自己的最大敌人，毫不考虑后果地随意发言。TES Partners对冲基金的长期Sun分析师Bret Rekas说：“Scott是新闻摘要之王，人们将他的姿态误认为事实，他们过于字面地理解并反应过度。”实际上，McNealy喜欢扮演挑衅者的角色，特别是当它让Sun登上《财富》、《华尔街日报》和《纽约客》等媒体的头条新闻时。离开聚光灯，McNealy一直是灵感领导者，通过勤奋工作、远见和决心将Sun打造成一个非常现实的成功。他还擅长将自己周围围绕着才华横溢的人，比如Sun的二号人物Ed Zander和著名的技术创新者Bill Joy，然后给予他们发挥的空间。Rekas说：“Sun的管理团队非常有才华，他们下注并坚持下去。”他称赞McNealy和Zander做出了明智的决定，但补充说：“这不仅仅是他们。这是整个团队。”
Sun在与更大、更成熟的竞争对手如惠普和Digital Equipment的竞争中，成为了工作站市场的领导者。随着微软威胁到这一市场，McNealy认识到通过扩展Sun的产品线，向上移动价值链的必要性。Sun现在是运行企业桌面链接网络的更强大计算机（称为服务器）的领先供应商。McNealy分散、灵活的管理风格使Sun在日益竞争的市场中幸存下来，并迫使曾经忽视它的微软注意到这家公司。
在工作站和服务器之后，Sun的第三项重要技术来自其可观的研发能力。1995年，Sun推出了Java——一种将互联网变成计算机操作系统的编程语言。Java的开发故事是如何在大公司内部鼓励创新的一个典型例子。Java是由一个小型精英开发团队秘密开发的，他们在Sun之外的办公室工作了数年，除了Sun的最高层之外无人知晓。当Java的第一个市场——互动电视——未能实现时，Sun通过将Java重新定位为互联网技术，展示了其敏捷性。随后，McNealy和公司开始了一场积极的宣传活动，赢得了Java的关注和支持者。今天，成千上万的软件开发人员正在使用Java编写程序，Sun是一个日益壮大的盟友网络的中心。世界上最大的技术公司IBM已经与Sun结成联盟，将Java推向企业领域。
随着21世纪的临近，Sun展示了其新技术如何承诺从根本上改变我们与计算机互动的方式和地点。Java打击了微软Windows操作系统这一20世纪个人计算机（PC）范式的核心，Windows与95%的PC捆绑在一起。因为它不依赖于Windows或任何其他操作系统，只依赖于互联网，Java可能是微软的致命弱点。独立的个人计算机是旧的战场，微软轻松赢得了那场战争。但现在战斗已经转向了拥有5000万用户的互联网。Sun推出了一种可能致命的新武器，吸引了包括有线电视供应商、信用卡公司、零售商和汽车制造商在内的各个领域的支持。Sun在Java上取得的成功的一个衡量标准是，微软对此反应如此强烈。1997年底，Sun提起诉讼，指控微软试图通过制作自己的版本并分裂Java阵营来破坏Java的发展。
通过故意将自己定位为微软的替代品，Sun开辟了一条违背传统智慧的道路，但如果技术进入许多专家预测的新纪元，可能会获得巨大的回报。在未来的有线世界中，互联网接入或网络音色就像拨号音一样普遍，网络无处不在——从家庭到办公室，从电视机顶盒到电话，从银行到购物。潜在客户从最大的公司到每个消费者都有。Sun在向这个庞大市场扩展时，宣称自己是多样性的冠军，各种技术从多个供应商竞争消费者的接受，Java作为连接纽带。另一方面，微软被描绘成无处不在的Windows的供应商，试图将其垄断扩展到互联网世界。
在许多方面，Sun的旅程是如何做正确事情的一个例子，尤其是在进入市场、重新发明自己和产生创新方面。与许多同行不同，Sun成功地赶上了技术行业的两次重大范式转变——从集中计算到个性化桌面，从个性化桌面到网络化企业。现在它准备赶上第三次浪潮——从网络化企业到数字家庭和数字办公室中的无处不在的计算。连续赶上三次浪潮是很少见的。在每一次浪潮中都成为领导者，如同Sun所做的那样，更为罕见——这要归功于McNealy勇敢、直觉的航向设定以及包括优秀的管理人员和工程师在内的出色支持团队。剑桥马萨诸塞州咨询公司GeoPartners Research的董事长Jim Moore说：“Sun在向市场推销下一个计算愿景方面是最好的之一。Scott [McNealy]早期就意识到公司需要一个市场愿景。最初，Sun是为那些真正时髦的人提供热腾腾的计算机箱。然后他们是网络计算机。”
Sun的显著之处不仅在于它敢于反对微软，更在于其历史证明它能够迎接各种挑战并找到获胜之道。Sun有勇气和智慧去做它必须做的事情，以在一个不可预测且有时敌对的环境中蓬勃发展。它还具有内部意识和自信，能够坚持一个不受欢迎甚至被嘲笑的战略，直到它证明自己。Milunovich说：“Sun有非常明确的自我认知，这种专注使其成功。”Sun掌控着自己的命运，因为它的基础坚实，具有精明的运营管理，确保了稳定的财务表现。这种稳定性使得飞跃式的幻想成为可能，导致了Java这样的突破。正如McNealy所说，Sun是“高度耦合，松散对齐”。
但Sun的故事也是从错失的机会和失败的计划中恢复的故事。McNealy即兴发挥的管理风格多次将公司带入争议的风暴中。Sun总是能够从中走出来，至少在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后。Sun的核心品质是坚定的决心，结合了卓越的技术专长和勇敢的领导力，这些品质是在十五年的激烈竞争和内部纷争中锤炼出来的。在一个像技术一样善变的行业中，Sun遵循一个通常指向正确方向的内部罗盘，战胜了那些在寻找方向的过程中迷失的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