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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贫的岁月里,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自然,倏忽几十年,是漫长也是瞬间;现在,环境变浑浊了,人情也趋淡薄,幡然惊觉过去的东西不见了,开始回味萦怀愁绪的真挚醇美,渴望回归旧时代的朴厚温润,也忆起那质朴、淳净、青涩的感情。 一、 几年不见,她变得丰腴而红润,还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像一朵绽放的野菊花。相形之下我显得局促多了,不晓得该站着还是坐下,直到服务小姐走过来。 她要了一杯500CC的木瓜牛奶,高高的一大杯,我低头吸着柠檬汁,一丝一丝吸着,一颗籽堵住了麦管,只好从嘴里轻轻吹着气,不让那颗籽挡着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她说话了,声音柔似秋水,我偷偷看了她一眼,眼神还跟几年前那个金色黄昏里一样,叫人如沐春风,我咬着麦管,望着她拈着麦管的手,耳际开始响起那一季温暖而繁华的市声。 二、 第二天黄昏,我又去了书局,想去找那本《唐诗三百首详析》和那朵野菊花。走进书局时,她已站在书架前,她向我点头笑笑,我也笑笑:“你喜欢看书。”“喜欢看小说。”我看到她摊开一本大部头的书,在她手里沉甸甸的,是《红楼梦》。发是短发,衬衫的翻领洁净得叫人舒服透顶,她天真地瞧着我说:“你像个读书人。”说我是读书人,倒不如说碰上了她后,才养成逛书店的习惯。那个春天,可真买了不少书。 三、 四、 转角第二家,她守在门口招呼买卖,远远就瞧见我,向我招手:“嗨”,“嗨,早。”我停下来,拿起挂在脖上的毛巾擦汗,嘴里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她一个人独撑大局地站在层层叠叠的货品堆里,晨曦里,轻衫拖鞋,蓬发未理,一付悠闲自在的神态。她把一包小鱼干过了秤,然后熟练地扎起来交给客人,几个铜板“咕咚”两声,掉进“克宁奶粉”空铝罐里,抓起围兜擦了两下手,亮着眼睛问我:“你也慢跑?”“跑了几年了,每天跑到市场买鸡蛋,然候绕个圈子回去。”天晓得其实今天才是头一遭。“我也卖鸡蛋。”“那正好。”“你买鸡蛋干什么?”“蛋黄冲牛奶,加个馒头,就是我的早餐了。”“要几个鸡蛋?”“两个。”我摆动着手臂,会更像个慢跑老道:“反正你以后每天会看到我打这里经过。”她拣了两个椭圆椭圆的,说是蛋黄特别大,最适合冲牛奶。“多少钱?”“明天一起算。” 直到现在还没结过帐。那两个女学生向我们抛下最后一眼,抱着书本走了出去。我向她说:“该算算鸡蛋的钱了。”她还是一味笑着。 记得那是一个秋风送爽的早晨,我被房东太太的聒噪声吵醒时,阳光已经钻进了窗口的书桌上。“阿辉,你的电话。”我抓了件长裤穿上,咚咚咚踢下楼梯来,差点撞上了房东的小女儿。“喂,”“是我。”“是你。”我整理了一下精神。“你好像嘴里含着稀饭。”“我还没吃呢,怎么,没事吧,你在哪里。”“有事,在南门圆环。”“喂,喂喂。”电话挂断了,干脆得潇洒。我赶到南门圆环时,她正倚着“小本田”机车凉快。红色套衫,白裙子,像一只歇在枝头的小白鸽。我的机车吱的一声停在她身边。“什么事?”“你来了就没事了。”“嗳,我以为什么事。”我指空着的肚子,苦哈着脸:“牛奶都不敢喝。”“那我请你喝豆浆。”她嘻嘻地朝着我笑。 我们把机车放在圆环旁的豆浆摊前,叫了两碗豆浆,两副烧饼油条,她喝了两口豆浆,靠着我的肩膀说:“妈妈去北部游览,我今天中午不必煮饭了。”我咬着烧饼,捧起碗大口喝着豆浆。吃完了,我用手帕擦了擦嘴巴,她还有半碗豆浆,我拍拍她手臂,她索性端起碗来,一骨碌倒进肚子里。 她提议走着逛街,我们把机车摆在陈内科骑楼下,既安全又免费,然后就顺着街道,闲荡起来。整条街,她在耳边絮聒着琐琐碎碎的事,我只听着她醇美的声音,内容倒不重要。 我们转进中山路,宽敞的马路迎在面前,一部部车子飞了过去,太阳爬得半高,整条路上闪着阳光。她仍在意气昂扬的吱喳着,我望着她额头上两颗汗珠:“你不累?”“不累。”“我们骑车逛街好吗?”她说:“我喜欢慢慢走。”转了两个街角,我们就到了民权路,路小行人车子多,她抓着我的手臂,闪着路过的车子,两边红红绿绿的招牌参差耸立半空,走到民生路时太阳已上了头顶,我的背脊湿了一大片,拉着她走进骑楼,我掏出手帕擦汗:“我们去吃饭吧。”在廊下找了一家摊子坐下来,每人吃了一碗鸡肉饭、一碗排骨酥。我问她还想吃什么,她摇摇头。 饭后,赶了一场电影“恶魔岛”,走出电影院脑袋有点昏昏沈沈的,走到中央喷水池旁,买了两客霜淇淋,趴在铁栏杆上,看来来去去的行人,假日午后的人潮像喷水池一圈一圈涌来,又一圈圈褪去。我舔了两口霜淇淋问她:“你喜欢热闹?”她拢了拢头发,望着我:“我喜欢躲在人潮里看人潮。”“什么感觉?”“像看一出纷纭跌宕的戏,又不干我的事。”“人都有幸灾乐祸心理。”“其实外面跟影片里一样,都是戏。”“谁在导演这场戏?”她悠悠地说:“每个人都是导演兼演员。”“谁都可以随时退出来。”我说着,看见她眼神漫漫茫茫的,红套衫在午后软软的阳光里泛着微晕。 过后几天,我又晨跑到她店里买鸡蛋,她格外亲切地,拿了一个鸡蛋到隔壁豆浆摊上,冲了一碗豆浆端过来,叫我趁热喝了,让我受宠若惊,只怔怔地望着她,呼噜呼噜的把那碗豆浆喝了。然后,有个声音从屋里传来,“谁呀!”“买鸡蛋的。”一颗头钻了出来望了望,又缩了进去。她腼腆地望着我:“是我妈。”我站了一会,就跑回去了。 一个周末的黄昏,我们又在书店里碰头。面对着一壁书架,她翻着手里的书,说:“我明天去相亲。”“当然,你也不小了。”“明天我不打电话给你。”“我可以睡晚点。”第二天,却早早起来,坐在窗前,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房东太太的吆喝声,也没有我的电话,她真是相亲去了。连着几天下班前,我打电话过去,都是同一个男人的声音,告诉我,她下班了。后来我又晨跑经过她的店铺前,也不见她,只见她母亲守在店里。 五、 黄昏里,灯火已渐渐升起,站在门口,她好像不愿离开的样子,我向她摆了摆手,她咬着嘴唇,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又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然后,慢慢走进人潮里。那件绿条格子衬衫在行人间闪闪烁烁,我远远看见,在街道转角处,一只举得高高的手,缓缓挥着,曾经盛开的那朵野菊花。@* 责任编辑:林芳宇 相关新闻: 编辑推荐: 热门新闻: 下载翻墙软件浏览原文:散落人间的文字:伊在灯火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