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半看守所》- chapter 5:金牌叉子

[zmike1993]

作者：苏格拉没有底

2024-08-22

1

叉子，是对告密者的简称。

谁是叉子？这是个没有讨论结果的话题，也是非常容易起矛盾的话题。做叉子的人肯定不会承认自己为警察暗中报告我们的一切，而警察也不怕我们知道我们之中有叉子。

做叉子有风险，因为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了，会很难立足，但这种情况却从来没有发生，所以二里半的叉子，都是金牌叉子。我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些人愿意主动去做叉子。

主动去做叉子的人，任务表现得会更好，因为他们想从警察无限大的权力里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帮家人带个消息，更多的可能是更多的放风时间，或者更不容易被惩罚。

在二里半，美德是少数人的坚持，更多的人在争夺极端有限的资源和权力，告密虽然被大家所讨厌，但很多人不一定拒绝做叉子的这个机会。

2

阿宇总是跟我讲起404监狱的情况，“M啊，幸好我不是叉子，你到了404千万不要再写了，再写你就真的一辈子出不来了，到处都是叉子，而且不出半天，你的任何不当言论和想法都会传到警察耳朵里，像你这样坐牢还要揭露共产党的，还想着出去继续写的，肯定是出不去了，就等着天天挨杀棒吧。”

尽管我总是想让大家建立信任并且团结，但是这种想法本身也会传到警察的耳朵里。监舍的墙上还有一个声音收集器，24小时监听着我们。不过任何人都会很快忘记摄像头和监听器，因为你不会一直去留意它，你也知道警察也不会一直盯着监控画面。但是偶尔停电的时候，你会马上感觉那种没有被时刻监视的自由。你可以跳起来摸一摸墙上的标语，你可以做挑衅的动作，你可以自由地活动一下筋骨，做几个俯卧撑。即使你什么也不做，那种知道没有被监视的感觉还是非常不同的，它是心理层面的一种放松，一种自由。

中国的统治者，对于在关押设施里的一切，不但要掌握明面上的，更要掌握思想上的。叉子在监狱和看守所的盛行，是整个极权社会的集中投射。就算是在二里半之外，中国依然有全世界最密集的摄像头，有全世界最严格的信息管制，以及最肆无忌惮地对公民隐私的侵犯，以时刻了解他们所思所想。

就像二里半的监舍一样，任何监控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都觉得不安全，任何有意无意的遮挡都可以算作违规。

整个中国，是个叉子横行的社会，是个无数人不知道自己并不自由，只感觉不自在的大监狱。他们被困在信息的牢笼里，意识形态的牢笼里，仇恨的牢笼里。清醒的人被困在恐惧的牢笼里，或者如我一样，困在真实的牢笼里。

叉子的存在让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大打折扣，叉子让团结一致变得困难重重，不过我不怕叉子，更无所谓叉子。

3

我在中国享受言论自由最多的地方，就是在二里半了。对于已经被捕的人来说，没什么顾忌的，没什么不能说的。听多了，警察也失去了兴趣，我想他们每天的考虑还是在如何多挣点钱，如何捞一点外快，如何更顺利地升职。有时候他们还要特意提醒我们收敛一点。
“不知道墙上有监听吗？你们在里面讲什么，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喇叭里警察提醒着我们。

大家只是腾出了一点点精力停顿了一下，喇叭讲完之后继续着各种故事的分享，各种想象与憧憬，有时也会变成社会阴暗面的集体吐槽。

人对自由的向往和对快乐本能的追求，可以突破恐惧的枷锁，也可以让高墙四壁消失远去。

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吐槽的人和附和的人，当他们都很投入的时候，我想就算是金牌叉子自身也会被自由所吸引。我们聚在一起，忘记了无死角的摄像头，忘记了墙上的监听器，忘记了叉子的存在，忘记了囚徒的身份，忘记了铁窗与铁门，我们开着玩笑，像自由人一样欢喜。

“你们几个吃了狗肠子了？欢喜哪一节？”警察会在喇叭里呵斥。

有时候就是这种单纯地让警察发飙，也成了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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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样的生活，其实才过上没几年…